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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南北和议绍兴十二年八月 南宋 · 秦熺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九八、《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四六
上孝悌绝人,前古帝王所不能及。
以二圣母后之在远也,忧思感伤,戚戚无一日舒容。
举足出言,宸念未尝少忘。
衣不重帛,食不二味,居处惟茅茨之陋,自奉悉简素。
有旨有能还二圣母后者,王侯节钺,尽以充赏。
问安之使,奔走道路,殆无虚月,终莫得金人要约。
建炎四年冬十月御史中丞秦桧归自金,盖扈从北狩者累年,朝夕侍二圣旁。
方靖康之变,金人立张邦昌,咸北面以事异姓。
独冒白刃不从,抗辞乞存赵氏。
临大节而不夺,金人敬奉之。
故知彼之事宜为详。
因曲折为上言之。
且念兵威未振,知和好之未可通也。
既擢与政,未几为右相,方图维事机,以济大业。
左相吕颐浩嫉之,力加沮抑。
既去位、悠悠积岁,用事者趣办目前,无有任其责者。
绍兴三年冬十月,金遣李永寿来,徒多端须求,矫诈无诚意。
春正月,遣章谊等往北返,事亦弗济。
七年春正月,何藓自金中来,报太上皇帝之讣。
上哀恸号泣,遣王伦迎奉梓宫,不遂而归。
八年春正月,复往,亦弗从。
上哀毁过制,居三年丧如一日。
每出荐奠,号哭失声,涕泗挥洒。
凡侍奉赞导之臣,皆弗能禁止。
圣孝之美,未易殚举。
上悼国步之多艰,治功之未效,且厌凡才不足倚也,求助益切。
三月辛卯,复拜右相,久益知忠诚,而谋谟可大有为也,故议和之计决矣。
左相赵鼎抑沮甚力,因修史加恩制,密谕直学士院吕本中为制词曰:「谓合晋、楚之成,不如尊王而贱伯」。
盖豫为后日奸图。
首相,不复留意国事。
用兵则徒擅都督之名,略无措画;
及议和,则阴怀首鼠,于进对之际,未尝有可否。
阴结党与,肆为诋欺。
其负眷意如此。
迨秋,遣通和之使,而王伦等遂行。
后自金中还,将及境矣,和议之成否未能知。
知不复任责,亟为脱身自全之计,力求解政。
又令其死党张戒,乞复留,设为诡词,诳惑天听,沮败善类。
赖上睿明,不得肆其奸。
是年冬十二月,达赉遣张通古至,欲先尽还河南故地,徐议馀事。
金诚意若是,盖南北未有也。
使者入境以及行朝,士大夫议论汹汹,皆以为不可信。
枢密院编修官胡铨上书,力诋大臣,冀必置之死地。
执政王庶侍从如曾开、李弥逊,台官方廷实馆职范如圭等,尤唱异论,蛊惑群听。
其他不能遍举。
盖怀奸饰诈者,但欲取一时市井虚名,而利害不切于身,初无体国亲上之意,故趋向如此。
既而舆地果复,亟遣官省治陵寝,抚循民庶,且经画数路急切之政。
故陷身异域者,有更生之幸,亹亹来归。
亟命韩肖胄报谢,继令王伦、蓝公佐迎梓宫及奉太母之归。
既而金之次帅乌珠恚功之不由己出,遂渝前日之盟,拘留王伦,但令蓝公佐归,因引兵犯汴都,而留守孟庾等率众投降。
先是命刘琦以兵北戍,以备不虞。
偶与敌遇于顺昌于诸将中素号有谋,与战至数十,捷音相继以闻,敌败衄而退。
朝廷度必再入犯,于是大修兵备
十一年,果竭众以犯淮西,必欲以全取胜。
时遣三大将领兵进击,而岳飞阴有异谋,迁延顾望,拒命不进。
韩世忠、张俊皆屡与之战,杀获不胜计。
敌知我不易攻也,率众退走。
既班师,主上圣明,察见兵柄之分,无所统一,凡有号召,多为有不至。
于出师之际,又不能协力徇国家,恐有缓急,必致误国大事。
乃密与谋,削尾大之势,以革积岁倒持之患。
一日,大廷宣制除张俊、韩世忠、岳飞三帅枢密使副,由是天下兵柄,尽归朝廷矣。
然是举也,孰不以为善?
前此独无敢睥眤者,有识之士方惧金人之平,四方底定,而此辈跋扈自肆,意外事有叵测者。
今一旦悉屏听命,如玩婴儿于股掌之上,销祸于未然。
既以协诸军之公愿,谓自此愿尽死力,远近欢呼,切叹睿断英果,措意宏远,知敌不足忧,而太平可指日待也。
上既日新厥德,内修政事,专任一德之臣,以为腹心。
益练甲兵,治财赋,悉为之图。
敌势数不利,又知我之有备,设施措画,赫然惊人,规摹出其意表,而战胜攻取,兵威盛强,非前日比。
且虞后悔之及,遂纵莫将、韩恕以归。
二人者使敌中,被留阅岁且半,无故听归,其意盖必有在。
冬十一月,果遣萧毅、邢具瞻为审议使副,必欲连和。
时众议纷纷,莫以为然,谓当堕其计中矣。
上以宗庙社稷之重,下爱惜生灵,且念梓宫未还,母后兄弟久隔,亦灼见敌情,保其无他,奋然独断。
力赞上,以为图谋和议,今踰十年矣,前此乌珠争功,故败成事。
今兹之来,乃自为盟主,敌善意也,机会不可失,无可疑者。
遂斥浮言,排异议,从其所约,一意奉迎之图。
既遣何铸报谢,逮至敌庭,默然无一言而返,梓宫及母后之还亦弗知也。
御史中丞签书枢密院事,固宜与闻国论之馀,而犹持异意,且疑贰而亟图归,则今日之举,非君相合德,深见事情,曷克有济?
初,岳飞拥众兵据上流者累年,稔成罪衅,日图反叛。
至是皆暴章,首告继踵,逮核实于天狱,悉得其情,逆状显著,审谳无异,与子云及其党张宪皆赐死。
于是天讨有罪,故桀傲者懔懔知畏,咸奔走承命之不暇,而政刑修明,国势益尊彊矣。
臣等窃惟金人为中国患,今十八年矣,唯修好通和,实今日至计。
前后用事之臣,费日穷年,未有以为意者。
渊衷监观,利害既审,任兹大事,实难其人。
爰出独断,复命而相之,其大节孤忠,奇谋远识,盖察之有素矣。
亦感不世之遇,自任天下之重,精白以承休德,不退缩以避事,不猜忌以妒功,不疑贰以败谋,不矫激以沽誉。
其图事揆策,料敌制胜,咸仰契圣心,用能夙夜自竭,以符特达委任之意。
敌亦知所畏服,无复敢肆,有请必从,不愆于素。
故上以安宗,下以保黎庶,送往事居,又足以副天子宁亲之孝,一举而众美具焉,无不悉如其意,成效章章如此。
向之拱手以幸失,誊口以兴讪者,皆叹服圣谟之不暇,赧然羞汗,悔前非之无及矣。
然是举也,危疑险阻,盖备尝之,非独翊赞之难,任之为难也。
《书》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
又曰:「德惟一,动罔不吉」。
故臣等于今日之事亦云。
岳飞御札(一 绍兴八年十二月末)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五、《鄂国金佗稡编》卷一
朕昨与卿等面议金国讲和事,今金人已差张通古、萧哲前来议和。
朕以梓宫未还,母、兄、宗族在远,夙夜痛心,不免屈意商量。
然皆卿等戮力练兵,国威稍振,是致敌人革心如此。
卿等之功,朕岂可忘?
若境土来复,自今尤当谨饬边备,切宜体朕此意,益加训练兵马,当作不虞之戒,以图永久安固
付此亲札,想宜知悉。
岳飞
御押。
定国计严为守备疏绍兴十年正月 宋 · 许忻
 出处:全宋文卷四○○九、《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三四
臣窃见金人为本朝患,十六年于兹矣。
昨者张通古辈来议和,如陛下以梓宫、母后、渊圣之故俯从其欲,复命王伦等报聘。
王伦既已拘留,且重有邀索,外议籍籍,谓敌情反覆如此,咸以为忧。
望陛下采中外之公言,定国家之大计,深察敌人变诈之状,亟安天下忧虞之心。
继自今时,严为守备,激将士捐躯效死之气,雪陛下不共戴天之雠,上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下以解黎元倒垂之命,庶几中兴之效足以垂光于万世。
通交代王知县县尉 南宋 · 廖行之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七、《省斋集》卷八
诸生而筮仕,如阶寸禄之微;
屈远步而假途,乃藉前规之善。
天与其遇,人歆是荣。
敢先竿牍之恭,以笃门阑之契。
恭惟某官华宗隽选,昭代名流。
识远器洪,禀元龟大吕之望;
材高德钜,擅精金美玉之资。
不卑一职之徒劳,宁以远猷而近用。
安于蜡屐之技,益见阮黄门之高;
微乎骑曹之官,遂借王参军而重。
幸甚凄凉之地,获乎久大之规,被陋增辉,方来蒙赖。
且君子所居不苟,已闻报五月之成;
将公卿可阶而升,行即对九迁之宠。
某甫尘末第,自笑卑飞。
三釜及亲,正应毛生捧檄之喜;
一行作吏,姑置杜叟折腰之吟。
所欣不敏之踪,获继大贤之躅。
庶循迹轨,以逭面墙。
载膏我车,方问途张乐之野;
亦有天幸,愿倾心告政之言。
欣幸之私,敷宣罔既。
洞庭篇赠吴君德潚兼别王君秉恩即奉答吴所赠衡岳壬午 清末民国初 · 易顺鼎
 押词韵第一部 出处:琴志楼诗集卷四
洞庭湖上青青峰,水霞染作金芙蓉
先生此时发高唱,明月走入船当中。
新诗一篇却赠我,下以美酒玻璃钟。
吾乡灵均去千载,太白继起为古风。
眉山复探忠爱旨,骚坛沅澧连巴庸。
君生其乡嗣遗响,力可鼓吹唐虞隆。
古心高节不自贬,身似独鹤行秋空。
相逢胡为在江海,岂类贱子遭天穷。
看君载书比顾绛,万贤万圣扁舟同。
矮篷坐疑入二酉,云自其上生茸茸。
为言壮游遍吴越,饱看江色兼山容。
东海楼台阅缥缈,西湖洞壑探玲珑。
梅花将开忆故国,砚田在手归明农。
君家草堂碧云里,春山玉色如新砻。
养亲著书更何事,发箧闭户追儒宗。
况有佳儿似过迈,玄文早预非凡童。
方今卧榻逼蛟蜃,勿但仰屋笺鱼虫。
神州需才固已久,我愿仗剑相追从。
灯火迷宵落帆处,青梅煮酒谈英雄。
王郎磊落素同志,临歧回首思初逢。
巴陵郡楼起突兀,相与谈笑惊鱼龙。
二妃朱弦响久绝,何况张乐之有熊。
吟君大句古音在,风涛杂沓鸣笙镛。
吾辈何为惜离别,九天九地精神通。
一尊他日更相见,人生遇合随苍穹。
两府论金人可攻之策劄子绍兴三十一年七月 北宋 · 崔陟
 出处:全宋文卷三○三九、《三朝北盟会编》卷二三○
淮夫等本贯应天府,昨缘郊地之后,归省乡坟,寻复隔绝。
自念家世仕宦,久被国恩,不忍自弃于左衽,间关来归本朝,窃有管窥所见,辄敢冒闻,庶几一得之虑,少裨朝廷采择之万一。
淮夫等伏睹金人有可攻之势三,有不可不攻之势三。
就其可攻之中,又有二策。
何谓可攻之势?
一曰上天悔祸,二曰民心归往,三曰战具有备。
所谓上天悔祸者,金人自顷以来所不可与敌者,正以一时用事将兵之臣,智勇有以过人故也。
自金酋篡位,前此功臣诛锄已尽。
向使此曹尚存,本朝虽以百万之兵,苦战数十年,岂能尽除之哉?
及先所掠京师宝货法物,今皆送至京师,此乃天意欲还中国也。
所谓民心归往者,虏主若不大兴土木,牛羊用人,则中国遗民亦且安之矣。
本朝虽欲恢复,既已人心不摇,亦何以求功?
所谓战具有备者,本朝讲和之后二十馀年,得以生养训练。
虏人所射弓不过五斗,本朝战士所射弓多是一石或二石者,铠甲戈矛之类,又皆坚利。
比见刘两府之兵渡江,人人贾勇,皆有死敌之志。
咸相谓曰:我辈父母亲戚往往不为金所掠则为所杀戮,今正当报怨之时。
此可攻者三也。
何为不可不攻?
曰恐失天时也,恐变民心也,恐豪杰出于意外也。
所谓恐失天时者,今日虏主暴虐,在彼为不幸,而我之幸也。
军民既离心矣,我兵一动,彼必内应。
尚乃迟疑不决,万一此虏死,则别立新君,或土木毕工,稍革暴政,民人息肩,则难动也。
所谓恐变民心者,彼中百姓所以延颈本朝兵至,甚于时雨者,科役诛求,竭其膏血故也。
彼民见本朝不动,或再讲和议,疑为弃我,此后无复有望。
谓如海州东海县徐元始,因不堪其苦虐,杀其县令,称兵愿归正本朝,欲用本朝年号者一年有馀,而本朝不诱以来之;
及其死也,又不旌褒以劝之。
其败也,海州之民指以为患,转以为戒。
滕阳军、沂州之间有来二郎,亦苦北军侵扰,聚众为乱。
今则其徒虽散,而其人尚在蒙山,无所归,亦深悔之。
若久而不问,失民心必矣。
所谓豪杰出于不意者,今河北有任郎君、李川辈,虽号为贼,而不侵扰百姓,客旅缺用者厚与之金,但入城取官物而已,由是往往百姓安之。
万一此徒一炽,且假仁义而行之,民或归心,则为患不在金人之下矣。
此不可不攻者三也。
何谓就其可攻之中又有二策?
兵出淮甸、襄汉,今日辟百里而不守,明日辟百里而复归之,不过一胜一负,又似昔日将帅,各握重兵,养寇患以自丰也。
若以正兵守淮甸以示弱,使游骑侵陕西以下关中,檄中原,彼必以精兵锐将尽赴关中之急也。
后以奇兵由滨州分二路以趋燕、晋,断其归路。
明告其军人,有能以百人来归及民间不附金人、自保山寨者,各以次第旌赏,将见彼来归之人不暇也。
又当告谕渤海契丹之人,令明知祸福。
若能相与共灭金人,各为立君,兴复其宗社,约以白沟为界,不复相侵。
设二国不肯相听,则虏亦必疑此二国之人,上下相疑,则成内溃也。
况数年前,彼丞相萧裕已尝结西元帅,欲举兵作乱,欲立契丹之后祁王之子、豫王之孙,既而败事。
今若约以各兴其国,必以豪杰为应。
于二策之中,此为上策,伏乞钧览。
淮夫等今具在北闻见事宜,备列下项:
一、金之初甚微,本一杨哥孛堇,有二三千人,无城郭宫室之居,无珠玉金帛货财之积。
当时为大辽市海东青于海上,道由其国,使命往来不绝,金人不堪其扰,乘怒发兵。
当时止知杀敌,不知畏死,战胜则财物子女玉帛尽均分之,其所以每战辄胜也。
今则久居南地,识上下之分,知有妻奴亲戚之爱,视去就死生甚重,无复昔时轻锐果敢之气。
故前日罢榷场之后,沿淮置巡铺,每两月一替。
当其出军,其金人与亲戚泣别,自谓极边,有往而不返之虑,其军畏怯如此。
一、自虏主亮纂位之后,前日良将大臣如西元帅挞懒、三路都统将军韩常、秉德,国师乌陵衍,参政鲁国王宗盘,虏主亲弟太傅兖州知州东平府总管海州知州独姑奶,丞相萧裕枢密使张通古、平章萧玉,皆称雄杰勇果之士,尽已杀戮。
当时北人,莫不泣涕咨嗟,言今后用兵,无人可将,即自南路投木鲁契丹
虏主即迁陀满、俄里衍主军,其主管修造军器及战船,即是前日归附人赤心军韩哥,马钦主事,见任左拾遗
一、金人往日战马甚多,自去年十月缘军下马耗尽,括民间私马,所有京东山东、关西尽起发,逐路径送往益都府牧养。
于六月初间又有天使起发赴以北州府外,河北河东路燕山以北马,却发遣往天德云内府路牧养外,自括马之后,大约马耗八分,目即南京路正军皆阙马。
今年三月二十五日降下银铤,令军人逐牌子差人往咸州地分自行收买。
一、金人所造战船,系是福建人、北人谓之倪蛮子等三人指教打造七百只,皆是通州样,各人补忠翊校尉
虏主云候将来成功,以节度使待之。
其所统主将皆南官靳赛、徐文、孟彬、王大刀等主管,然所括水手皆灌园种稻取鱼之人,实不谙江海水性。
其官吏往往通贿赂,谓如实曾驾舟之人,有钱则得免,其不谙水性者无以为赂,则反被差委
宿州水手无处声冤,众人共殴杀本州同知(如本朝通判。)奴婢而行,可见人心是胁从。
所谓舟船,已发在滨州蒲台县,伺候阅习。
一、金人正军目即京师虽号一万,宿州陈州许州皆号千户,然每一万止是三个千户,每一千户止是甲兵三百人,每一甲兵各有两人或一人阿里(本朝所谓傔人。)
马步人共九百人为一千户,每二千七百为一万户。
即是京师屯驻军兵二千七百馀人,南京二千七百人,宿州止九百馀人,陈、许二州乃韩将军弟韩定远九百馀人。
昔日从军系是汉儿军,于前年并已放散归国。
东平府及沧、景沿海诸州有自来被虏人分屯山东,每人给以官田二顷、荒地一段,令自给用,共二十万户,号为民军外,新签山东河北、河东、关西有数十万,见各逐州府点集区处外,有契丹渤海汉儿军号七十万,见在天德云中府路牧马。
然所签人皆不均,其间实有武艺好身手,行贿赂者皆免,贫者虽单丁亦皆签发。
见签人曾经上司陈状理会,终不理会,可见人皆胁从,无有斗志者也。
但有燕京北至蒙国斯排顿,称准备迎接,山东路策应,选锋北军。
一、淮北陷番百姓昨在东昏时,抚存颇厚。
小民无知,偷生苟活,久而且化,其心未易动摇。
今则虏主专行暴虐,百姓日夜不能聊生,是以思慕本朝,如出一口。
去岁十二月间,蔡州关报沿边有人马甚众,旗帜甚盛,不委便是南兵。
移文诸州,各加严备。
百姓闻之,往往递相庆贺,至有出郊或私之他郡迎问南兵。
至期久而无托,皆怏怏怅望。
一、中间金人复取河南之后,张七郡王军至南京,各属县往往虏掠良人妻妾,夺取财物,其酷无异金贼,百姓之心皆失所望。
今若不预先严加约束,则有前日之患。
要令官军所到处秋毫无犯,使远近闻之,莫不开关以待,最为切要。
一、金人所造新军器已毕,尽将往日京城所得军器焚毁了当。
其所造甲太沈重,披戴艰难;
所造手刀各样长,出鞘亦甚艰难。
见在东平府沂州滕阳军、京北府处顿放,已差官监管,伺候新兵支散。
一、金人粮草如景州滨州东平府青州密州济州兖州等处,皆有米草。
东平府嘉祥县景州将陵县南州诸州,各不下五六十万,然官中积之虽富,民间往往阙食。
一、虏主纂位以来,新修燕京大内,将复创修京师大内,其委任丞相张浩,弹压官统军陀满、俄里衍,其专一提点官内官梁大使者
其所用军民夫工匠每四月一替,近者不下千百里,远者不下数千里。
近者北归,往往半岁;
远者得回,动是踰年。
到家不月馀,又复起发。
河北人夫死损大半,其岭北西京路夫七八千人,得归者无千馀人,可见人民冤苦。
一、往日本朝庄农经刘豫之后,赋税已重,又近日修内,夫役频并。
每中人之家止敢置地六十亩,已该作夫头,一顷以上作队首,有莳地稍多者则为了事户,科配诛求,谓如修内颜色、胶漆、金翠、珠玉、布麻、铜铁、鹞子、鹌鹑之类,皆出民间。
其金人北军一家莳地不下数顷,既无税赋,春则借农以种,夏则借人以耘,秋则借人以收。
遇岁小歉,则输纳税赋,民且不能给,何暇计糊口之有无?
遇岁大熟,北库所收甚多,尽行货籴,其价必贱,则庄农供官科配愈难支持。
是岁之丰凶,民皆被困,衣食不给,往往颙望圣朝,甚于时雨。
一、虏主不听大臣谏官议论,专以威强自作聪明,日欲迁都京师,意欲窥伺两淮
主其事者惟长安所得女妃花不如及马钦二人,然其意未可测度。
见万户及正军,皆为本朝与之结盟以来,待之甚厚,予之甚优,岂可贪而不知足,言今之世界比之在他时国里面已是十倍好过。
正军动是四五个月不支钱粮,虽遇支给之时,往往被本军官吏瞒昧,北军亦自时出怨言。
一、曩者朝廷讲和之后,发遣赤心军及归朝官归北。
彼中金人相指,谓其人本一奴婢,或本一下军,今大者建节,小者授显官,各富有金帛。
其被发遣人亦相谓,说此中一身请俸,一身从军,兼领他职。
自是彼之军心往往怀思向慕。
一、往日虏人止以射猎打围便为战阵,骑射打毬,阅习轻锐。
自虏主纂位之后,往往猜忌,恐军人聚集议论,将打围射猎打毬尽行禁断,且军兵但令屯田,亦不敢习艺。
一、金人及故民百姓深畏慕刘两府锜声名,关西人亦畏李四厢,名世辅改名显忠,闻其风者莫不竦惧。
一、金人极边往往无兵,都在近里州县屯驻,遇一州或有急难,邻州虽有兵亦不辄便救援。
且如去年十二月间,寿州有贼,寿州关报南京告急,其南京千户候月馀,承东京都统文字摘那二三百,方始起发。
一、虏主纂位之初,尝对诸大臣言:若赵宋如东昏时,依旧通和煞好。
方一月馀,刘麟右丞,上章乞签乡军攻江南,虏主出刘麟上京转运使,继而身死。
一、金贼未修内已前米麦极贱,米不过二百一石,小麦一百五十一石。
自修内,连年水旱,螟蝗间作,官中税赋之外,以和籴为名,强取民间者,如带籴、借籴、帖籴之类,二年之间,不下七八次。
民间有米,尽数为之括拘,无即以户口大小拟定数目,勒令申纳。
以此官中积蓄常多富庶,民间由是乏食。
奏金贼败盟乞下三大将措置捍禦劄子1140年5月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二、《石林奏议》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三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今月二十一日,准寿春府探报,虏骑侵犯东京,打虏已至拱州应天府,未明虚实,寻已两具奏闻。
顷睹淮西宣抚司探报,与臣一同,并有录白到伪榜,必亦具奏。
臣窃惟虏情变诈不测,盖有自来。
张通古来使之后,虽归我旧疆,朝廷寻遣王伦等报聘,既留王伦不遣,莫将继行,又不即迎,旷日持久,包藏祸心,人固疑之。
今果猖蹶,乃以盛夏弓解马疲之时,遽至王畿,其志必是秋冬欲如往年深入,观我所为,徐为进退。
故先入京师,休养士马,复占昨来留下米斛;
仍因二麦成熟,苛敛拘收,积聚粮食,至秋深长驱南下,为必冲突之计。
若我有以禦之,则因所积之粮,且坚壁相持,万一我有间隙可乘,则鼓行而前,惟所欲为。
陛下圣谋宏远,慎终图始,必皆素有定议。
臣备员疆吏,职思其忧,不敢不为过计妄意。
议者或谓虏势频年衰弱,去腹心自相诛戮,惧为我所窥,故特为此谋以自抗,暂至京师,未必更能前进,我不可为之震扰。
或以为莫将奉使未回,虏欲取我岁币,贪婪不赀,及邀求礼数,狂悖非分,以我未即顺从,故以重兵压境劫胁,以幸得志,我始疑之,不可使与争锋。
若果出此,则固无足虑,我但持重,胜之以理可矣。
如其不然,出我所料之外,一旦横行,而我无预备,则事至岂可旋为之谋哉!
何者?
虏素有易我之心,谓其衰弱,则非臣所得知;
若邀求狂悖,则前已见于事矣,安能保其必止于东京
盖虏之南侵者凡再,建炎三年陛下巡海上,杜充迎降,诸将败,十万人望风溃散,故乘势得以入浙。
其易我者一也。
绍兴五年,以刘豫为乡导,再复大入,陛下进临平江,诸将并会。
杨沂中迎敌,一战破之,然不能继为图,使师老从容得去。
其易我者二也。
今不稍更前辙,赫示王威,督责中外,日夜并手共为,及至秋冬,尚恐不及,若更少缓,便得料我但如平日,其气愈盛,其锋愈锐,则何所不可肆哉!
臣闻上兵伐谋。
臣不知虏欲复旧疆,朝廷姑且听之耶?
欲坚守以俟,则中原兵力寡弱,城池器械皆未尝料理,未可遽与之较。
若姑且听之,则莫若先伐其谋,亟下中原诸州,乘其兵未集,尽见管米斛并民间二麦特为措置,或令般运,或令焚弃,勿为彼有,纵有不及,胜于不为。
彼所恃者先已失图,我却部分诸将掎角连衡,分据要地,示以欲战之形。
姑以和议应之,佯为小屈,使彼曲我直,而内实严为守备,纤悉周尽。
今诸将兵训练日久,各精熟,畜锐思奋,人怀踊跃,闻虏亦自知之。
张皇六师,亦先王用兵之术所不能免。
如虏纵未即知畏,岂不内怀疑阻?
我益商度军食,分置沿流诸郡,我之所积者日广,彼之所仰者日耗,进不得前,退不得守,虽欲久留,势有不可。
而后我或欲优柔涵容,尚存和议,以奉迎太母
欲乘其弊,定与决战,使彼惧而归我太母,苟出于一,无不可行。
伏望圣慈特赐睿察,参酌累年方略,反覆熟议,无使我在其术内。
古者师克在和不在众,虽有良将,苟非同心,未易成功。
汉陈平号智略无遗,方诸吕为变,周勃太尉握重兵,犹无以为策,得陆贾之言,奉金交欢,始能坐胜。
唐以九节度兵围史思明相州李光弼、郭子仪在其间,而计虑不同,人各自异,卒为思明所败。
今大兵所恃,惟韩世忠、张俊、岳飞三将。
臣欲乞朝廷先定大计,更命三将各具所见,如何则守,如何则战,守以何道,战以何术,孰当锋居前,孰勒兵殿后,如何以为声援,如何以为策应,一二条上,取所可行者就以付之,各尽其谋,更相究知,以责功效。
仍下诏慰勉,俾务辑睦,苟无同异,躬率部曲,一以社稷为心。
古之言兵者以谓如常山之蛇,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而艰难相济,譬之同舟遇风,虽胡越且无异心,况位兼将相,比肩并立者哉?
武王有臣三千,人同一心,所以胜之亿万人也。
臣智识浅陋,不明远略,滥守陪都,外固边圉,敢不竭尽忠款,少效区区之愚。
冒渎天威,臣无任惶惧陨越之至。
取进止。
签书枢密院事资政殿大学士谥节悯王公神道碑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八、《攻愧集》卷九五、《南宋文范》卷七○
呜呼,靖康之祸惨矣!
自古所未有也。
而一时伏节死义之士,绝无而仅有之人,皆以为祖宗涵养几二百年,不应至是。
殊不思自熙宁时,当国者惟务变更,尚同忌前,风俗大敝。
至章、蔡用事,日甚一日,凡忠臣义士,禁锢困苦,不容立于世,如是者有年矣。
一时攫取美官,当事任者非谄佞奸宄,则阘茸贪黩之人,祸变忽起,搏手无策,首尾衡决,庙谟颠倒,甚则卖国抵巘以图身利,安知所谓主辱臣死之义哉!
当是时,而有奋身犯难,国尔忘家者,自非豪杰之士,不待文王而后兴者,安能及此!
建炎以来,募有能使绝域,蹈不测之渊者,冠盖相望,然亦多以高爵重禄所诱。
若夫捐躯尽瘁,机智勇辩,忠义出于天性,而又有以济国事,及其事出仓猝,执节抗敌,卒徇以身,如节悯公者,比之前后诸公,又其卓然者,其可无传乎!
公讳伦,字正道,世为大名府莘县人
六世祖祜以文章起家,事太祖太宗为名臣,是手植三槐者也。
兵部侍郎,赠太师尚书令中书令追封晋国公
生三子,仲子文正公旦,相真宗,而王氏益显,始居京师
季子讳从九从日,官兵部郎中,赠太尉,则公之五世祖也。
曾祖端,通议大夫赠太子太保
妣李氏,赠秦国夫人
继李氏,赠魏国夫人
祖元朝请大夫,赠太子太傅
妣赵氏,赠福国夫人
继晁氏,赠定国夫人
父毅,朝散郎,赠太子太师
妣李氏,赠庆国夫人
太师政和间,尝上疏论蔡京罪恶,乞正典刑,因是得罪。
然则公之气节,有自来矣。
公生于礼义之门,而少有大志,不护细行,喜立奇节,轻财好施,贫而无悔。
读书见古人义概事,必慨然慕之。
往来京洛,浮沈俗间,颇以侠自任。
闻士夫之贤者,倾心事之。
宣和之,知天下将乱,欲入庐山道士
靖康寇犯京城,公以太平日久,官军骄惰不可用,于是上书言民兵之利,欲使贫富相资,以弭内忧。
书奏,召对,翼日授迪功郎,充都大提举守禦使司干办公事
敌先攻通津门拐子城,公说统制官郑建雄选健卒缒而出战。
敌失利,小却,录立功姓名,为之谒都大守禦使孙傅
欲置籍次第之,公曰:「首战获捷,行赏岂可缓耶?
愿以便宜从事」。
从之,士气十倍。
是以一拐子城,敌攻之两旬不能下。
十二月戊申,敌自宣化门入,公往丽景门,见统制官渠慥曰:「事亟矣,请速分兵扈法驾」。
上召见公宿禁中,乞命慥将兵保东华门
班直蒋宣等率众,声言奉皇帝夺万胜门以出,实欲劫内帑
公复乞以慥兵三百与左言俱入,斩蒋宣等,馀皆股栗听命。
或云始公欲入而未得,日扫李丞相邦彦之门。
会有旨,前宰执赴殿廷议事。
公又恳曰:「此某效鸣之时也」。
李携以入,忽于殿下嵩呼。
钦宗愕然,使问之,即大言曰:「臣真宗朝故相王之孙也。
有致君泽民之术,无路自进。
比岁尝上书言大辽不可灭,女真不可盟,果如臣言。
今无他策,京师豪侠臣皆识其人,平日能服役之,当募死士数万,奉陛下侍上皇挟诸王决围南幸」。
钦宗忠之,慰劳甚厚。
解所佩夏国宝剑以赐,命整齐六军,召募死士,且以片纸批曰:「王伦事成,可除尚书兵部侍郎」。
既拜赐以出,次日再对,自言:「已得数万人,悉愿效死,幸陛下勿疑」。
且请上御祥曦殿,慰安中外。
时有劝上幸青城者,宰相何㮚已主和议,将用其说。
上以问公,公曰:「此必误国,非臣之所敢闻」。
上悟曰:「伦之言是也」。
进曰:「万一误国,臣当伏死」。
怒发冲冠叱曰:「若何人,敢至此耶」!
公亦叱曰:「尔何人,乃至此耶」!
又面斥其「不材寡谋,必误大计。
或至天子蒙尘,虽诛相公数百辈,何益」!
怒谓:「狂生言既不用,恐为乱」。
请上诛之,且乞就令卫士执之。
上意未决,公执御批立于从班中以免。
又次日,画旨送御史府,将置之死地,赖上全护获免。
用事者乞换公左武大夫吉州防禦使带御器械
公皆不拜,止循修职郎,已得间出都矣。
二圣北狩,公见张邦昌,问:「国玺安在?
何不赍迎大元帅康王」?
同韦拱侍渊得玺遂行。
会闻大元帅已次南京,即与渊倍道奉玺劝进。
高宗移跸维扬,公走行在,上书自伸前志,乞使沙漠,问二圣起居。
高宗正思择人,即转朝奉郎,借朝议大夫,试尚书吏部侍郎河东大金军前通问使。
制词略云:「胄出公侯,资兼智勇。
朕方俯同晋国,命魏绛以和戎;
汝其远慕侯生,御太公而归汉」。
金帅粘罕凶焰炽甚,公与之抗辩,旁若无人。
金帅愤怒,留之云中。
从行者多不堪,公谈笑自若,勉以节义。
然尚未知两宫安否,日祷于天,以朝通夕死为言。
有商人陈忠告使臣杨永亨曰:「二圣太后在黄龙府」。
公以语副使朱公弁及洪公皓曰:「此天所赞也」。
即遗之金,使达上意。
由是两宫始知本朝中兴,而江南信通焉。
一日粘罕使乌陵思谋至驿,尤为桀骜,公藐视之。
语及契丹事,公曰:「我道君皇帝与大金先大圣结盟海上,约为兄弟,大金契丹相持,师老粮尽,使使告急,即遣兵进援于委顿之时,使成云中之功,岂非有重恩于大金耶?
契丹已灭,大金之臣屡请南下,先大圣恐败盟约,终身不从。
后忽称兵,至使二圣北狩,生灵涂炭,但知贪目前之利,天地神明安可欺也?
大金累年丧失人马,不可胜计,殆先大圣冥冥之中必有所不佑。
比渡江深入,崎岖败衄,可见我朝德泽深厚,人未厌宋。
今主上令一新,贤才并用,必图复雠。
盍为远谋,归我二圣、太母、天眷,复我土疆,讲兄弟之好,使南北赤子免肝脑涂地之苦?
幸为赞成大计」。
思谋沈思曰:「侍郎言是也。
当达此意」。
明年春,粘罕忽来,盛陈兵卫,延入问曰:「使人来者数辈,于吾所问皆未知对。
今乃遽欲议和,决非南朝实情,直侍郎私意尔」。
公曰:「主上临遣,若非寻盟,来复何为?
人众能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惟公裁之」。
粘罕不知答。
绍兴改元,乃以公归议事。
二年秋入境,有旨趣觐。
具奏羁留曲折,敌情底蕴,天语劳奖,特转右朝议大夫,充右文殿修撰主管万寿观,赐银绢二千匹两,官其二弟一从子。
公之将归,曰:「洪皓母老,请以所议付之」。
粘罕不从,遂携皓书归奏,各授其家。
刘豫犯边,和战未决。
三年,韩肖胄使还,金遣李永寿王诩踵至,骄倨不可告语。
上闻之,曰:「非王伦不办此」。
召问之,公曰:「彼性贪,但邀赂耳」。
上问几何,时在御书院,奏曰:「但得案上物足矣」。
上听取去。
凡笔格镇纸之属,皆精金为之。
公袖之,拜以出,径入驿,与道云中时事,且曰:「主上喜公等远来,故加劳赐,宜拜以谢」。
二人不自知膝之屈也。
左朝议大夫尚书吏部侍郎充送伴使。
庙堂拟除边帅,公谓:「前在敌境,知兀术几为我禽,山东河朔久望王师,机不可失」。
力陈进取大计,词意剀切,觊上亲征。
大臣难其请,主管江州太平观,居会稽
七年徽宗皇帝、显肃皇后讣至,除公徽猷阁待制,借直学士左中大夫枢密都承旨,充迎请梓宫使
南京,伪齐授馆于鸿庆宫,移文取国书及使指。
公曰:「国书当纳金主,使指无他,报谢讣音,迎护梓宫而已」。
明日又来,曰:「大金与齐一也,国书当赴齐相府验实,递至军前,俟得报然后可进」。
公曰:「有死无二,愿勿复言」。
再三迫取不遂,顿鑴饩廪,增兵围守,莫不失色。
公曰:「无能为也」。
金遣接伴以九月渡河,见金帅挞辣于涿州
问过淮已久,何来之迟。
公备言刘齐邀索住睢阳者数月,因言:「豫在本朝曾擢台谏,外朴内奸,营私掊刻,民怨神怒。
方欲吞噬两朝,能保他日不为大国之患乎?
恐妨远图,敢布腹心」。
问曰:「若将南宋,能制之否」?
公曰:「皇帝圣孝神武卧薪尝胆,志在恢复,但以天下为度,不忍轻以动兵。
豫之父子忘背国恩,孰不愿食其肉?
倘欲驱除,何难之有」?
痛言利害,泪满茵席。
挞辣顾谓兀术曰:「江南有忠臣如此,何虑不能立国」。
越夕,使人导意云:「侍郎少休,已驰奏矣」。
是冬,使谓公曰:「归报皇帝,强梗扫去,自此和议无复间沮。
但有当议者,须不倦以终之」。
于是仗节来归。
上在建康,嘉叹累日,好赐特异,径除所借职任。
明年又往见挞辣于祁州,出诸军招诱蜡弹旗榜八百馀通,诘公:「南朝欲和,而沿边日获奸细,文字语言无理。
奉使只是款兵相陷耳」。
公曰:「奉命三至,专以讲信修睦
诸将徒见往返犹豫,各欲乘时求尺寸之功。
若和议一定,朝廷明降约束,岂复敢尔」?
二酋相视无语。
初,公之族有留京师者。
季父存欲结太行义士,径捣敌巢。
闻公拘云中,密以书来。
公大喜,报曰:「某自恨疲驽,无以佐中兴,辱示正惬素心,幸竟斯事」。
未及发而谋泄,捕存党,囚之地窖。
至是知为公之族,押存付公。
存既还,合入官。
金遣张通古、乌陵思谋报聘,使者朝谒,进止详华,曲尽臣礼。
上因赐之酒,思谋从容进曰:「陛下知刘齐之废否?
始因王某极言,遂了此事,真口伐也。
北朝将相重之如山斗,真社稷臣也」。
上欣然领略,于公益加信任。
御札令公筹度,别以金器、龙脑、茶具赐思谋。
公亦拜赐。
复借龙图阁学士,为迎奉梓宫使,兼请太母渊圣祖宗山陵。
上念东朝之归尤切,丁宁告戒,曲尽圣情。
公泣拜以辞,期于必济。
既见挞辣,具宣上旨,愿亲见郎主叩请。
挞辣曰:「非不欲侍郎至阙下,但九州之外荒寒殊甚,恐不堪疲劳」。
公请益力,明日遂行。
既见金主,谢其废刘豫,且伸祈请。
金主喜公之来,抚存加厚,且曰:「山川太远,不易跋涉」。
公曰:「今日获遂所请,少效使臣之职。
虽死之日,犹之年,讵敢以登顿为劳」!
嗟异良久,宴犒连三日,遂决大议。
归奏,上大悦,除龙图阁学士侍读
金遣萧哲、石庆元来,及境而不肯进,扬言曰:「此非他使之比,岂可用平时礼数相待」?
邀索百端,迓客者无如何。
副使公佐密奏乞命公一行,借端明殿学士侍读计议使。
哲等闻之,即日渡淮,相见有惭色,曰:「何烦端明远来」?
既就馆舍,公索副书及议朝见。
哲愕然,既不肯道所以,欲损朝仪。
公曰:「如此则当再诣河北军前议之」。
退,取旨欲行,以足疮未能陛辞。
哲问馆伴使:「两日不见王端明来议事,何耶」?
上闻之,即俾公力疾入,令子弟扶掖赐坐,命以调护。
哲问:「连日何不一见」?
公曰:「签宣不遵故事,已被命再行。
当少须,回日议定」。
二人作番语久之,徐谓公曰:「不决于此,远去何为」?
公曰:「既不相听,何惮一行」?
哲方肯启国书,割地讲和,许还两宫及梓宫。
既入见,起居进书如仪,上下喜怿。
九年,真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赐进士出身,充迎护梓宫、奉还两宫、交割地界使,兼东京留守
公既交河南,宽恤疲民,大发仓庾以赈穷乏。
兀术留数百人取伪齐留赀,名落后司,公闻其纷扰,尽逐之,民始安堵。
兀术一亲信人见公,若欲有言。
公屏人问之,遂言兀术有害挞辣之意。
公厚遣之,即密奏乞令张俊东京韩世忠南京岳飞西京吴玠长安张浚督府,尽护诸将,以备不虞。
上以示大臣,持不行,连促北去。
六月,渡河北,至会宁府,闻向之主和者尽为兀术所屠,事皆变矣。
既见金主,令耶律绍文作宣勘官,传言问公:「还知元帅挞辣等罪否」?
答以「不知」。
又问:「交了许多疆界而略不及岁币,却欲一一如请,只知有元帅,不知有北朝耶」?
公曰:「前日萧哲等赍书至本朝,许割河南,归梓宫太母渊圣,天下皆以金国不忘海上之盟,庶几与民休息。
行人则往来通两朝之好耳,岂有他哉」!
是日风雪寒苦,诘难数十反,公忠愤激烈,辞气不少沮,见者为之丧胆。
归馆,又遣绍文就驿受辞,公对如初。
度必不得归,通夕密语副蓝公佐曰:「前过汴都,已知事变,亟奏上矣。
知閤若归,乞检前奏,急命诸将分守所归侵疆,无令轻失中原。
敌至今日,已如强弩之末
兀术不达时变,贪而无亲,将自取毙。
往回幽燕父老谈道本朝,未始不泣下。
咸知君明臣良,必大恢复,忍死以待太平。
金之贵臣往往输诚相结,众叛亲离久矣。
他日若来请和,当尽复土疆,则可与议。
去年尝禀宰执,乞不发归正人,切无苟且,以失后图」。
自是,四旬无所闻。
十一月庚辰,绍文至驿,传言问公:「向拘云中,本无还期,曾不知恩,反贰我君臣。
今遣副归,留以待报」。
将分驿,与公佐酌别,云:「区区悉已前白」。
无一语及其私。
河间六年,金以公为平蛮三路转运使,公力拒之。
驱迫日甚,公曰:「君命无贰臣之节也。
贰而苟官爵,实耻之」。
又胁以威,且曰:「受命则,不受则死」。
公乃振衣冠,南望行阙再拜稽首,厉声言曰:「先臣文正公旦勋业炳然,臣为国将命,猥被拘留,复以伪命见逼,敢爱一死,上孤国恩,以辱君命」?
于是大恸,斥骂使者,听其绞死,寔十四年七月戊午也。
是日宇澄霁,忽阴云晦冥,风雹雨雪,咫尺不相睹。
城郭内外,地皆震裂,数日不已。
河间人惧甚,亟立公祠,家绘公像以奉之。
明年,公之讣始闻,天子震悼,特辍视朝,报其家。
左通议大夫,赐银绢各千,敕就平江府安葬,仍令有司应办。
享年六十有一,娶陈氏,封安康郡夫人
二子:述,朝请郎通判光州军州事,赠奉直大夫
逸,朝请大夫主管华州云台观
述之子五人:朴,承奉郎
棣,承直郎,监三省枢密院激赏库
杞,修职郎,监行在打套局
中奉大夫,守将作监,兼知临安府主管两浙西路安抚司公事;
枢,将仕郎
曾孙五:焕、炎,从事郎,新监衢州都酒务;
炳、郯、剡。
女七。
逸之子四人:梓,通直郎
机,文林郎、新临安府观察推官
棠,迪功郎、新光州录事参军
枃,迪功郎、新监常州薛堰犒赏酒库。
曾孙八:焯,从事郎、隆兴府分宁县主簿
焌、煜、燧、爚、熺、煇、灿。
女九。
公之亡也,时相专和戎之功,又忌公之死节,令公家止称在金身亡,故恤典有未尽。
孝宗淳熙初,搜访知之,始命𣏌、、机皆为将仕郎
述自闻凶问,擗踊号绝,勺饮不入口者五日。
是冬,冒万死与从兄遵同北方豪侠访得公之骨于河间,归葬于长洲县阳山大石坞之原。
呜呼!
古之肤使止以专对为能,若公前后五反,兀术、粘罕、挞辣等皆贪如狼,暴如虎,未易以口舌辩也。
性根忠义,藐视凶酋,随宜应对,悉中事机,以济大事。
投身鼎镬刀锯之间,气不少詟,智意横出,他人莫及。
临死之际,又洞达勇决如此,非烈丈夫能之乎?
述等摭公言动及使事始末,惧祸,久不敢出。
郎中钟离公松尝为使属,知公尤详。
乾道间,始敢状公之行。
绍兴元年,请谥于朝
礼部尚书倪公思太常博士,议以「节悯」易名。
钥时在考功,为之覆谥。
二十有二年,当嘉定之四年,公之诸孙求铭,距公之亡盖六十八年矣。
比岁权臣妄开衅端,横挑强邻,以为功在旬月。
兵连祸结,始谋讲解,无敢行者。
时为城南厢官帅臣言其有异才,又自以大父之志未展,被命辞母而行。
至再至三,卒就和议,可谓不忝其先矣。
擢帅淮西,进尹京邑,皆有声绩,其进用未艾也。
于是列公之节,请于朝,特赠资政殿大学士庙号「忠肃」,而公之名益显矣。
钥妻祖工部尚书俣实与晋公分派,居宛丘,公最后出疆之时,语尚书曰:「此归当讲宗盟」。
而竟不还。
两家寻此盟久矣。
闽舶淹,公之从孙行也,与钥缔婚,又助之请。
晚,窃慕公之节义有年矣。
谨摭行状之大概,参以《槐庭济美集》、《中兴小历遗史》、雪溪王公铚所作《御剑铭序》与其子明清《挥麈录》及网罗旧闻,以就此碑,大惧骫骳之文不足以发潜德之万一。
抑闻之,韩信不顾郦生之烹,李靖唐俭为安足惜,故使绝域者,惟恐其用兵于后。
公每先以郦生唐俭自处,将行,必请戒饬诸将练兵备器,脱有可乘之机,不必以臣为虑。
虽閒居于外,时时贻书宰相,请措置两淮山水寨,以陕西弓弩手法行之沿边,以俟大举。
间有召命,家人相贺,则泣曰:「大将富贵俱极,谁肯进讨!
见上必倾尽愚直,又将触怒大臣,未知死所,何贺之有」!
然则公之志,岂专以求和为功哉!
呜呼,天未悔祸,强寇尚存,九京之英必有遗恨,此忠臣志士所以痛愤而不能自已也。
一时假吏必取通儒与之俱,其有才智,可与同患难者,虽屠沽所不废。
自以品秩虽微,事君以人,不敢不勉。
闻有欲以货取者,辄笑曰:「是岂所以遗子孙耶」!
及其被留,士子十馀人竞愿从,公止许留七人。
有蜀士张大时者,年最高,且多病,终不相舍,其能得士心又如此。
兀术之犯顺也,逆风暴雨,戎垒深泞,大为刘公锜所破。
兀术轻骑宵遁,行一舍间,知不雨,始稽颡三叹曰:「小人不信王端明说,南朝国富兵强,徒亏和好,咫尺不雨,是天不容南牧,而小人违天也」。
乃折箭,誓不复敢轻举。
三日驰至韩州
刘公后亲以语公之长子,且曰:「画淮之约,何遽如许!
苟绎公之言,徐与之议,则版图归复,何止河南而已」?
刘公之言必不苟。
呜呼!
此尤非人力之所能为也。
公初自奋于稠人中,骤膺钦宗之眷,后又身任南北之议,其事日伟。
及其死节,则虽有异议者,至是翕然叹服。
惟公之终始,天下喜闻而乐道之,而登载于书者,各诵所闻,不能齐一。
今特表公之大节,以厉世之为臣子者。
其间小有异同,尚可略云。
铭曰:
三槐之王,族系繁昌
衣冠鼎盛,名德相望。
其间,不扶而直。
少慕奇伟,人未之识。
干戈云扰,忽逼神都。
主忧臣辱,颠倒庙谟。
奋由布衣,亲上方略
钦宗忠之,赐剑予橐。
徒手一呼,得数万人。
欲奉两宫,决围南巡。
谋不及用,出狩于北。
奉玺劝进,求使绝域。
高皇圣孝,五以节行。
凶酋虓暴,望者震惊。
惟公忠勇,以死自誓。
视之无如,而夺之气。
随机肆辩,出古入今。
得其要领,以副上心。
事成功高,忌其大用。
晚遭囚拘,疑有阴中。
欲啖以官,死生立分。
痛哭怒骂,卒殉以身。
天作风雹,地为震裂。
或者蔽之,使不上彻。
有子死孝,终归其骸。
恤典虽颁,烈士所哀。
公之有行,请益兵备
机有可乘,虽烹何畏!
分驿之际,语不及私。
死轻鸿毛,了无异辞。
公亦勤止,万里往反。
全躯之臣,尚糵其短。
迨其执节,无不心降。
鬼必厉贼,公乎不亡。
孙有祖风,捐躯将命。
屡探虎穴,和议以定。
帅淮尹京,得请于朝。
隆名世祠,宠数孔昭
我作铭文,会稡众说。
万世臣子,仰止忠烈
长相思七月二十一 当代 · 卢青山
 出处:卷七[一九九二年]
长相思,洞庭湄。
张乐之所不可见,夜风吹竹声凄其。
声凄其,摧娥眉,明月如霜水如璃。
重华不返兮荒波,望苍苍之九疑
溯而上之长江之渊,沿而下之长江之湍。
长相思,如水流流不可去,渊渊集此洞庭之浒。
不可去,不可住,如水浩浩,泻东海之遥浦。
海不可量,天不可尺,长相思,安有极。